我的信仰之路:从缅北难民营到硅谷受洗
我在高中毕业时就撰文写过,预感到在未来的某一时刻,我热爱的心理学必定有一天会和我的心中朦胧的基督教信仰产生巨大的冲突,一生一灭。在这里我想回溯我归向主一路的历程,和我灵命道路上一个又一个的里程碑。
我在中国出生长大, 是家里的第一代基督徒。11岁的时,我的一位英语老师邀请我去教堂看看,所以我在那之后的一段时间里会去教堂的主日学校去玩。在我大学毕业之后,我做了一名人类学家,同时我在一个非政府组织担任网络工程师。我在2019年来到美国,分别到科罗拉多和内化达学习。之后我搬到了湾区,在疫情期间,我决心学习计算机专业,并转行做软件工程师。我在疫情中参加了一个湾区中文教会的每周的查经祷告会,我时常被打动,于是决意信主。在那以后,我认识了刘牧师,他启发了我在信仰上的追求,并鼓励我归向主。我在2022年的4月24日于圣何塞的圣法兰西斯教堂受洗。
我的父母都是典型的无神论主义者,他们的价值观也是典型中国人功利主义价值观,不过由于他们在我升入初中之后意识到他们似乎没有办法影响我未来了,而给我了相比于我同龄人更大的空间去自由探索。初中时我认识了一位叫Mary的英语老师,她非常的自信大方,和我在普通公立学校认识的老师很不一样。她引导我做下决志祷告,她带我们读圣经,讲了很多基督教会在中国在北韩被打压的故事,在我的心里种下信仰的种子。高中毕业后,我联系上了一位做缅北难民救助的教会事工,在他的帮助心我和另一名傈僳族事工进入位于中缅边境的克钦难民营做难民服务工作。
在克钦,我亲眼目睹了许许多多的克钦人,他们非常的贫穷,却快乐的生活。从小在中国长大的我,见惯了物质富足,精神空虚的人群,被他们的社区和生活方式深深打动。难民营在潮湿,炎热的河谷沿岸,大部分的男孩都在外读书,经商和打仗,而营地的女人则在很年轻的时候生下尽可能多的孩子。她们一到周日,就会拿把雨伞,风雨无阻和走向教会礼拜。平常的人们,他们甚至不知道下个月还有没有工作,却能够在深夜的教堂快乐的唱赞美诗,他们的歌声非常的美好,使我沉醉和迷惑。为什么我会对这样一群物质生活如此贫乏的人,心生羡慕呢?那时的我才17岁,我还没有找到答案。
大学时,我参加了学校附近的家庭教会,是由几位温州来的信徒办的,那是一个非常小的教会,我们经常挤在狭小的出租屋里祷告聚会。有一位弟兄给我的印象深刻,他同时是我的西方哲学课的同学。我们的哲学老师有次讲到,叔本华认为平常的生活没有意义时,只有直面死亡的生活才是人生的意义。于是他告诉我他要去报名当兵了,这是现代生活中唯一有可能让他直面死亡的机会。我非常欣赏他的勇气,也支持他的选择。然而他的入伍申请却被拒绝了,原因仅仅是他说了实话,他是一个基督徒。之后的他意志消沉,我渐渐的失去了和他的联系。我非常不明白,为什么中国的军队会拒绝一个这样善良的,有勇气的大学生的报名,仅仅因为他表明了他的基督徒身份。我们所在的教会没有人可以给我答案,在他离开后,我唯一剩下的朋友告诉我她即将毕业,要到一间教会的小学中教英文。我当时觉得非常不舒服,那时的教会给我一种非常孤立的感觉,整个社会对信基督教的人都不太接纳,而信徒的未来的职业出路似乎十分有限,他们也避免去尝试教会之外的机会。
在克钦难民营,我的向导在为病人做按手祷告
大学时的西方哲学课是我思想飞跃的殿堂
大学后我在一家非政府组织工作,主要的工作经常和图博各地的牧区有关,所以我因此认识了许许多多的藏传佛教徒和寺院僧人,他们同时给我的信仰道路增添了一缕别样的色彩。我不得不说我长大的文化环境与大乘佛教高度相关,从小就会有人给我提来世的事,还有很多人会提起慈悲心和遭报应的话题,这一切对我而言都是稀松平常的常识,我感觉他们至始至终就存在在我的文化基因里面。我的一位藏族同事在这上面给我的影响非常的大,我和他在藏区工作的日子里,他经常为了我们的工作去祈祷,早起念经。他比我还要年轻,却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爸爸,我在他的身上里面看到的无比宁静和虔诚。这些都让我对他的族群,宗教充满了尊敬和向往。他生活的是那么的纯粹和认真,如果说一个基督徒要活出主耶稣的样子,那么我在他的身上看到了佛陀的影子。
我励志成为一名藏文化人类学家,专攻家庭演化和婚姻生育问题,我一度痴迷于去搞清楚他们的社会系统中家庭是如何与寺院的发展平衡的。然而我逐渐的发现,藏传佛教给人提供的生活方式,对生活在非藏区的人是极度不友好的。而我身边笃信佛教的朋友们似乎是在选择是一种价值观,或者说一种哲学世界观。而佛教在现代社会的发展,逐渐脱离了我对所谓信仰世界的期待,变成了一种情绪商品,我好像在不知不觉见和我的那些和尚朋友们渐行渐远了。也许中国没有对藏区严格管制过,我的和尚朋友们可以自由出入国门,和全世界的人一起生活,交流,我也许会成为一名佛教徒呢,我一点也不想避讳说这个。无论怎么样,他们是我在中国大陆生活的一个美好的世外桃源retreat,无论是物理上,还是在精神上,都是这样。
到美国后,湾区的华人教会让我眼前一亮的,我在搬到加州的第一个周末就加入了他们周六晚上的查经小组会,随后的新冠大流行期间,我一直持续和他们在线上聚会,查经和分享。是他们用一片片圣灵的话语点亮了我最初到美国的三年里无数个黑暗的夜晚。实际上在我遇见圣公会时,我已经决定在基督一家的第一堂受洗了。我非常的感谢泉姐军哥,Peter俊英一家,陈哥给我的慷慨帮助,我很享受我和朋友们一起在那里的时光,他们甚至在我得新冠时给我送去了大量物资,让我在困境中不至于绝望跌倒。
为中国的疫情祷告
我得了新冠后,教会弟兄姊妹给我送了大量食物
然而有一个问题我似乎无法回避,我似乎和他们不是一类人,我的家庭是一个极其普通卑微的城一代。我日日都在为我父母的生计安危,我的学费住所担忧,我同时没有办法去回避我在缅北和藏区的经历和为朋友们忧虑。和生在富足里的高等华人相比起来,我的忧虑和孤独让我觉得我是个异教徒。我不能专心的过上美国中产生活,考虑下个假期是去夏威夷还是阿拉斯加,我的孩子是上斯坦福还是普林斯顿。我们不是一类人。云南有位苗族牧师明叫王志明,他一生传教,服务社区,在建国后拒绝参加批斗地主和外国人的运动,在文革中被枪决。他是英女王宣布的20世纪十大基督教殉道者之一,他的雕像被刻在伦敦的威斯敏斯特大教堂西门上,是唯一的华人,我们不应该忘记他,更不应该去避免讨论。我想说的是,普世的价值和公义是需要被不断传扬与被试炼的,平静优渥的日子只会豢养出顺从狡黠的逆子。
刘仲敬的诸多思想同时也是我归向主的重要原因,尤其是在新冠病毒大流行期间,我发现我和身边人的重大区别是——他们要比我怕死太多了。无论是哪个政党的哪种政策,只要是人们相信它会有助于摆脱一点点死亡的焦虑与恐惧的话,人们就会完全站在它的一侧,即使这种思想有极大的侵害个人自由和我们的经济,社会传统与常识。刘仲敬在他的演讲中指出,现代社会没有教会我们如何应对死亡,而那是一个光荣的武士最重要的问题。而政客们只需要让民众相信任何病会让你离死更近一点点,比如做下蹲可以预防大头病(随便什么病都可以),而大头病不仅会致死,侥幸存活的人还会得各种各样的后遗症,为了预防和保护全体人民的生命健康,全体民众从今天起都要天天做下蹲。我相信,只要有专业的媒体人,医疗专家和警察共同合作,所有人都会过上见面做下蹲,早起做下蹲,饭前饭后做下蹲的生活。做下蹲同时要抱头,姿势一定要规范。反正做下蹲其实还可以锻炼身体,还能预防大头病,何乐而不为呢?同时市场上流行了一种神器护膝,据说可以保护膝盖,只有在大公司,公务单位工作的人才能拿到这种护膝,不然只有出高价在黑市上买。你可以想像的这样的场景吗?
全世界在口罩,疫苗,隔离几轮中的争执中,无数个科学家和学者的种种高论使我看清了一个事实:人类社会的科学进步,只是点燃了一支支蜡烛。我们时常看到它点亮了我们眼前,科学家沿着蜡烛光线的边缘,向黑暗处一步又一步的推进,点燃更多的蜡烛。直到有一天,我们几乎点燃了屋子里的全部蜡烛时,我们以为科学已经高度进步,发达时,大风刮过,世界重回一片黑暗时人类陷入巨大的惊慌失措中。。。感谢主让我在这片黑夜里有平安,有盼望。
我在中国最后的日子里,曾考虑过我要不要带我的一本圣经到美国去,但是我想美国应该是一个满大街圣经的地方,我还是少带点行李吧。实际上,我当时对中国没有什么太多的留恋的,我不喜欢我去过的绝大部分的教会,我觉得他们太迷信,我没有感动。我从小被认为是一个爱思考的孩子,但这些教会在做的事,好像是让你放弃你的理信,用情感去拥抱主。然而我完全没有办法做到这一点,我在初中时就大骂过那些如同跳大神一般的基督徒:上帝给了你大脑是让你用它去思考的。所以我自然是不会带着那本圣经的,加上我一直在阅读圣经上有语言障碍,和合版圣经的汉语和现代汉语相距甚远,我没有办法流畅的阅读和理解经文,直到现在,我都偏向于看中英对照版本的圣经。
所以我听到圣公会的刘牧师说,人是要用理性和经验去行事,上帝给你大脑 是让你去思考的时候,我感到非常的震惊。我从没有想到过有一天我能从一个牧师的口中听到同样的话,我非常的惊讶,我觉得这一定是某种圣灵的差遣。刘牧师告诉我,圣公会是能接纳我思想的教会,这点我十分的赞同。在美国其他的华人教会中,我感到和在大学时的温州教会相似的孤立感,每当我问会众,路德宗是什么,浸信会是什么的时候,似乎都没有人可以回答我。我并不是说我需要一个神学博士在教堂中和我做百科知识讲解,我更期待的我能和对身边事物有好奇心的人一起敬拜上帝相互扶持。那些对基督教和各种流派历史不甚了解的人,或许是一个虔诚的好基督徒,但我是一个对一切未知都抱有极大好奇心的人。同时我对我不了解的宗教,和不理解的文化都保持着(May be you are right)也许你也是有道理的的乐观态度。我实在做不到和福音派基督徒一样去给LGBTQ群体和佛教徒带上罪恶的帽子一通批斗,还要强制转化他们,感觉这是主耶稣的工作,我做为人还是爱他们如同弟兄姊妹。爱是永不止息。
圣公会的小册子里说,基督教的不同流派就如同钻石的不同面,我被圣公会的普世多元的价值所吸引。圣公会众热心参与社会事务,保护少数族裔,女性和性少数群体的权益。这些都是清教徒不曾想像的,我曾和牧师讨论到新教徒就如同小乘佛教追求的是自身的解脱,而圣公会如同是大乘佛教追求的是普渡众生。圣公会进步又传统的价值观使我渐渐卸下我理性的捆绑,把我全然的交到主的面前,为每日衣食祈祷,凡事感恩,凡事盼望。我希望我能做一个主耶稣基督的好仆人,一生行圣洁公义的事。更好装备自己,服务社区,融入社区事务。我常常乱爱世人,可是我也软弱,我恨,却知不该恨我的仇敌,只求主用祂无穷的良善与恩慈赦免我的罪。
在晚祷中,有一段经文很打动我:
圣法兰西斯祷文
主啊,求主使我们成为主和平的工具。
有憎恨的地方,散播仁爱;
有伤害的地方,散播饶 恕;
有纷争的地方,散播联合;
有疑惑的地方,散播信心;
有失望的地方,散播盼望;
有黑暗的地方,散播光明;
有忧伤的地方,散播喜乐。
求主施恩,叫我们不要过分求别人的安慰,而是要去安慰人;
不要过分求别人的了解,而是要去了解人;
不要过分求别人的爱, 而是要去爱人。
我们施舍就有收获,宽恕就被饶恕,死亡就得进入永生。
阿们。
圣法兰西斯是我受洗教堂的名字,也是我居住的美国旧金山的守护圣人。
2022年7月1日于美国旧金山
愿发自内心的勇气和力量永远伴随善良地你,青少年时期就勇敢地去缅甸争议地区帮助他人的你!